可能很多人会有这样的感觉:古诗,尤其是格律非常规整的律诗,即使我们不了解诗句背后的含义,那些美妙的韵脚读来也会令人齿颊留香。
押韵,一般是指安排韵脚,使韵母相同或相近的音节间隔地、有规律地反复出现,以求声音和谐回旋,一般有头韵和尾韵,中文以尾韵居多。
比如,李商隐的《无题》: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每一句的结尾都有共同的韵脚的“an”,顺着韵脚的指引,你会情不自禁地想把这首律诗读完。如果是大声地朗读起来,这种押韵似乎瞬间升华了整首诗的意境,朗读的愉悦感油然而生。
流行歌词的韵律,也有类似的效果,比如周杰伦 《不能说的秘密》的歌词:“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我曾陪你躲过雨的屋檐”,同样是“an”的押韵,把恋爱时的微妙意境渲染地恰到好处,听起来特别唯美、舒畅。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押韵的语句会让我们产生舒服的体验呢?
押韵降低信息处理的陌生感
从认知科学的角度来看,押韵是一种高效的信息组块(chunk)策略——组块就是把一些零散的信息加工成小的整体,方便记忆。诗歌句尾之间的押韵将内容和声音关联在一起,使我们能够用声音来记忆句子,减少了文字信息的陌生感,降低了认知难度,也减轻了短期记忆力的负担。认知神经科学把大脑处理信息的难易程度称为“处理流畅性”(processing fluency),而巧妙的押韵正是提高处理流畅性的好方法。
比如,上文提到的《无题》,第一句结尾出现了“an”,随后几句也都有相似的音节出现,这种重复的韵脚形成的“熟悉感”使得信息处理过程变得容易,不需要消耗过多的认知资源。
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儿歌、启蒙诗词总是那么押韵了,因为巧妙的押韵会使它们读起来朗朗上口、提高记忆和学习的效果。
处理流畅性带来审美愉悦感
处理流畅性理论认为,大脑对外在信息的处理顺畅与否也会影响我们的审美体验。
认知神经科学中,有个较新的分支学科叫做神经美学(neuroaesthetics),它是一门实验科学,主要通过神经科学的方法,结合神经心理学和美学,去探究艺术、音乐作品等为什么能让我们产生愉快的体验。
认知神经科学家克里斯蒂安·奥伯迈尔(Christian Obermeier)任职于德国著名的马克斯普朗克研究所,他曾在2013年系统研究了诗歌的韵律会如何影响人们的审美和情感体验。在实验中,科学家让实验对象仔细聆听精心设计的诗歌,然后让他们给这些诗歌从多个维度进行量化打分,如对诗歌的喜好程度、体验到的愉悦水平等。统计分析后,他们发现,和那些不押韵的诗歌相比,人们会更加情不自禁地喜欢押韵的诗歌,而且能从诗歌的韵律中感受到更多的愉悦感。
为了进一步确认实验结果,2016年,他们再次设计了类似的实验。最后,他们不仅能完全重复3年前的主要实验结论,而且进一步发现,押韵对人们喜好诗歌的程度和愉悦感受的影响,与诗歌的长短节律本身没有太太关系。也就是说,只要押韵,就会使人产生积极的情绪体验。
也许你会觉得这些被试的个人感受太过主观。为此,克里斯蒂安还额外引入了更加客观的实验检测手段——事件相关电位(event-related potential,ERP)。通过ERP实验,他们发现相对于不押韵的诗歌,被试者的特定脑区对押韵诗歌所产生的脑电刺激反应更弱,也就是说,押韵的诗歌更不“费脑”。
这些研究,从一定程度上说明了押韵能借助音韵上的相似性或一致性转化为和谐一致的声音信息,这种美感会让我们的大脑进入一种舒畅的状态,沉浸其中,乐在其中。
押韵可以增加语言表现力和传播效果
美国的传播学家沃尔特·翁(Walter J.Ong)写过一本书叫《口语文化与书面文化》,主要研究“口语套话”,也就是我们俗话说的“顺口溜”。他在书中说,口语套话是在文字出现以前人类储存知识,记忆知识和传承知识的主要容器。我们每使用一个词、一句话、一个符号,都是在打造一个信息的容器。
沃尔特·翁还有一个有趣的发现:人们对口语套话有一种天然的信任感,也就是说,顺口溜能绕开人的心理防线,直接溜进人的脑子里去。
比如“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乍一听到如此精悍又押韵的句子,你会怀疑它是假的,还是会过耳不忘、深信不疑?我相信大部分人在还没来得及质疑之前,就已经不假思索、同时毫不费力地把它记下来了。
为什么顺口溜会产生如此神奇的效果呢?这是因为,一来,文字语调的琅琅上口,会使人很容易忽略文字内容的逻辑问题,于是简单地把前后事物联系到了起来;二来,押韵的短句特别便于记忆,听一遍就能牢牢记住;三来,顺口溜特别易于传播,一句话重复得多了,人们也更容易加深认知,熟悉感也会更令人愉悦。
那么,日常生活中我们也不妨用一些顺口溜或者打油诗,让自己的文字和语言更有表现力,触及更多人。